中澳铁矿如何起死回生

2014年01月20日 11:26 8355次浏览 来源:   分类: 黑色金属

  总包模式得失
  中冶没有在发达国家做项目的经验,想当然地认为可以从国内调集大批人员赴澳搞“会战”。中资企业习惯于先报出低价,再随着项目进行追加投入
  “没有按照程序一步步做好项目的尽职调查,我们有责任,也在深刻地反思。”常振明直言不讳。进一步地总结分析则发现,当初中信泰富最大的问题,是过度信赖其总承包商中国冶金科工股份有限公司(601618.SH,下称中冶)。
  中冶是国内最大的冶金工程承包商,拥有黑色和有色冶金工程完整产业链,亦在国际工程建筑领域有所建树。按照合同,中澳铁矿项目分两个部分,中信泰富矿业公司组织建设海水淡化厂、电厂以及码头等公辅设施,中冶则承建主工艺流程。
  张极井认为,从工期和成本的控制来看,公辅设施的建设有一定的延期和超支,但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中冶的主工艺流程却是“卡住了脖子”。
  中冶在海外做过很多项目,但是没有在澳大利亚这样的发达国家做项目的经验。当初在做整体设计时,中冶试图照搬此前经验,比如认为能够大量使用中国劳工等等,后来都被证明不可行。
  澳大利亚劳动力匮乏,西澳矿工年薪普遍在十几万澳元,即便是在矿区打扫卫生的工人,年薪也有数万澳元(2007年至今,澳元兑人民币在1∶6.6-1∶5.4之间波动)。澳大利亚政府要求所有上岗工人必须通过全英文的资格认证,大量中国廉价劳工因签证而被拒之门外。此外,在澳大利亚,安全和环保问题上从不通融,这都令中澳项目的实际发生成本,远高于中方此前的乐观估算。
  该项目的高成本还不止于此。采矿区一台矿车的价格达到700万美元。谈起这17辆“豪车”,常振明如数家珍,“我总得知道钱都花在哪儿”。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有矿区的红河营地(Eramurra Village)。这是个刚刚建成不久的新营地,拥有1750个房间,每套宿舍面积约有10平方米左右,摆放着单人床、写字台、电视、冰箱、衣柜以及空调。每个房间都配备了厕所和沐浴设备。在35摄氏度高温的炙烤下,关闭空调的房间犹如蒸笼。一位营地员工称,这样的温度已经算是好天气,最热的时候矿区高达40摄氏度以上。
  红河营地还包括了可以容纳几百人的食堂、健身房、游泳池、体育场、娱乐室。中国投资者无法想象,将红河营地的投资平均算下来,每套宿舍的造价高达9万多澳元。而在非洲,一套员工宿舍的成本也就1万元人民币而已。但在澳大利亚,类似这样的劳保成本并不算高,必和必拓、力拓等大型矿商的营地宿舍造价更高,每套达到十几万澳元。
  在非洲,中资企业往往可以通过政府间的协调,争取设备、材料、签证等方面的一切便利。但在澳大利亚这样的国家,所有流程都有明确而严苛的规定。以进口设备为例,所有设备不仅要符合欧洲的CE标准,还必须要符合澳洲标准。每一张建设图纸,都要有具有澳洲资质的工程师签字。
  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冶金建材发展部副主任陈子琦透露,按单位投资计算,鞍钢在澳大利亚的卡拉拉铁矿项目投资成本约在370美元/吨铁精矿,而中澳铁矿项目难以低于这一数字。
  中资建筑企业习惯于先报低价,再随着项目进行追加投入。“中冶当时给我们的报价是最低的。回头来看,那个价钱怎么可能搞得下来?”常振明说。
  数年来,中冶建设成本不断上升,中信泰富也在与其谈判寻求解决办法。2013年12月24日,公司公告称Sino Iron已与中冶的MCC Mining确定中澳铁矿项目前两条生产线和相关工程移交。Sino Iron将继续第二条生产线的调试及整修,并负责余下的四条产线的建设和调试。中冶下属参建企业将提供必要的技术工程管理服务,这意味着中冶总承包身份正式结束。
  一位参与中澳项目建设的第三方分包商员工告诉《财经》记者,中冶人员已于2013年三季度末全部撤离,“走得十分匆忙”。
  双方围绕该项目的善后尚未明了,常振明依然致电邀请中冶董事长国文清参加中澳铁矿的装船仪式。国文清带了三名随行人员,秘书以及曾经负责中澳项目的中冶西澳矿业公司董事长樊金田和该公司另一名工作人员。
  在庆祝仪式上的简短演讲中,国文清说,“人类早已学会走路,每个人依旧重复着从阵痛到成长的过程,工程项目建设也是如此。”
  《财经》记者就此项目希望采访中冶,国文清婉拒,称现在不方便对此事予以评论,只留下一句:“为了克服中澳项目的困难,中冶尽了最大的努力。”


  诉讼风险
  遴选当地合作伙伴,是影响跨国投资成败的重要因素,中澳铁矿项目的种种遭遇,提醒中国投资者在选择合伙人之前务必擦亮眼睛
  类似于很多其他大型的创建项目,交易对手风险是中澳铁矿项目未来的另一变数。2006年到2008年间,中信泰富从自称亿万富翁的克莱夫·帕尔默(Clive Palmer)手中收购了20亿吨的磁铁矿开采权和另外40亿吨的认购权,总共支付了4亿多美元。此后,中信泰富在钻探和试验工作结束后,行使了10亿吨的认购权。
  60岁的帕尔默发迹于上世纪80年代澳大利亚黄金海岸房地产业,是曾经的自由国家党的最大捐助人。如今,他已经从自由党退出,组建“帕尔默联合党”(Palmer United Party),并在澳大利亚参议院占据三个席位,自己也成为了澳大利亚联邦议员。
  在澳大利亚媒体眼中,帕尔默喜欢“说大话”,他曾通过公开宣称重建泰坦尼克号,以及童年时代住在中国见过毛泽东和中国末代皇帝溥仪,来为自己的议员竞选造势。多位澳大利亚采矿业人士向记者证实,帕尔默是一位“难缠的角色,酷爱打官司”。
  在中澳铁矿项目之前,中信泰富对帕尔默的了解并不充分,从其手中购买磁铁矿开采权时帕尔默设计的交易结构也十分复杂。曾任CRA有限公司(现力拓有限公司)总法律顾问14年的律师张百善(Robin Chambers)指出,这与澳大利亚通常的资源并购交易形式不同,帕尔默的条件十分特殊,在澳大利亚矿业界仅此一家。
  帕尔默利用合同里一些模棱两可的用语向法院起诉中信泰富, 在诉讼过程中,连澳洲法官也曾批评“Mineralogy为了不过是28.7万澳元的诉求,拖慢了正式聆讯的进度,浪费了双方和法庭的大量时间、金钱和资源”“超出一定程度的不现实”和“几近于滥用程序”。
  譬如合约规定帕尔默旗下Mineralogy公司将按每吨磁铁矿0.3澳元的价格对“获取”(taken)的矿石收取特许权使用费。帕尔默坚称连从矿坑中开采剥离的废石都应该支付特许权使用费。最后西澳最高法院的判决明确指出废石不在特许权使用费征收范围内。
  此外,合约另定中信泰富需要对铁精矿成品支付特许权使用费,但合约内的定价机制当中一项市场指标从2010年起已不再使用,帕尔默拒绝以商业谈判方式解决,又兴诉讼,过程中立场瞬息万变,最近一次的聆讯,法官直指当次聆讯帕尔默的诉讼主张近乎荒唐。
  中信泰富与帕尔默的官司纠葛还不止于此。在普雷斯顿海角港口,中信泰富设立了一些安全检查,以确保人员安全,而帕尔默认为这妨碍了他的进出自由。中信泰富则表示从未拒绝帕尔默进出,不过要求他和其他人一样遵守一些安全程序。帕尔默要求法庭颁令允许他随意进出,否则他有权终止整个协议。
  帕尔默不断变换立场,多次威胁终止双方协议,要求中信泰富将已经投入近百亿美元的矿山恢复至原始状态退还给自己,中信泰富表示将继续采取有效法律措施保护公司和股东的利益。
  曾就职于力拓和FMG的郭菲利(Philip Kirchlechner)称,中信泰富已经在成本和延期方面遭遇了很大挑战,这起纠纷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停止这个工程太幼稚了,这起纠纷难以被中国人理解,将可能吓跑中国投资者。”
  澳洲新任联邦总理阿博特高度评价中澳铁矿项目,2013年11月11日,他表示中信在澳洲投资80亿澳元建设了前所未有的项目,是澳洲政府欢迎的“正确外资”。中澳铁矿项目预期将为澳大利亚经济在未来25年内带来1100亿澳元的出口收益,给西澳州政府直接缴纳的税费将达53亿澳元。中信泰富公开表示,作为联邦议员的帕尔默的一系列行为损害了澳大利亚的国家利益。
  中国国际矿业委员会董事、Swann Global亚洲地区执行董事戴碧特(Peter Arkell)在接受澳大利亚媒体采访时表示,目前的情况并不利于澳大利亚的名声,中澳铁矿项目的官司纠纷正在测试所有相关方的耐心,不仅仅是帕尔默,还有中国投资者。
  遴选交易对手,是影响跨国投资成败的重要因素,中澳铁矿项目的种种遭遇,提醒中国投资者在选择交易对手或合作伙伴之前务必擦亮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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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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