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柿竹园的植物，表面看上去一片绿，但其枝叶根茎间隐藏的重金属污染数据很吓人——这个433年前就开始采铅锌、80年前开始“近略采钨”的2008年度湖南纳税50强，发展与环境始终纠葛。如今，东河的水“连手都洗不得”。这条河辗转几条水后，流入湘江。污染顺水而下，抵达湘江中下游的我们。

　　作为枯竭型资源的矿区，或许，旅游是它最好的出路。
　　5月13日凌晨，郴州下过一场雨。暴雨。天亮后，雨停了。
　　出郴州往东，过了白露塘，在离柿竹园大概两公里处，遇上一条河。起初是远看，只看见河床里裸露的卵石，以为是一条旱河。走近了，才发现河里其实有水。黑色的水。即使卵石一路堆积，设阻，水流也不激越。卵石普遍直径一尺左右，再大的也有。也还有小的，被大的压着或挡着。从河床里连绵不断的卵石可以想见这里曾经有过怎样的水流——很明显，眼前这平缓、浅而且窄的黑色水流是无力裹挟这些大如磐、小如盘的卵石顺流而下的。
　　4小时后，我们的采访车驶经这条河的上游、柿竹园矿工程公司附近时，在河边开小卖部的罗招生老人从店铺里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份材料：你们是记者吧，我向你们反映个情况。
　　罗招生78岁。上世纪中叶从衡阳来到柿竹园，其时，恰逢柿竹园发现有大储量钨矿。
　　有人抱怨现在东河的水“连手都不能洗了”，有人私钻矿洞去偷采钨矿
　　钨在柿竹园的开采历史并不长。这个有433年采矿历史的老矿山直到80年前才“近略采钨”。78岁的罗招生见证了这个老矿区近60年的发展历程。“我还想多活几年，看看我们的美好生活。”罗招生说。但是从2007年下半年起，罗招生开始担心他“活不了几年”。
　　他的担心，缘于2007年7月老伴的去世。去世前，“喊了半年头痛”。罗招生怀疑和他们店铺后面的东河有关系，“好大的磺药水味道”。
　　“磺药水”是一种选矿药剂。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这条河的上游就陆续有人开选厂。选厂的尾砂，直接排到河里。“开始是选钨矿，前年开始，硫铁矿价格上涨，他们就在尾砂里选硫铁矿”。“07年前河里还有小鱼。07年后就没了。”
　　“就是有鱼，那鱼也是不能吃的。”中科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环境修复中心主任陈同斌说。
　　陈同斌1997年开始在全国范围内调查土壤的污染状况。他的研究团队曾对柿竹园及其周边的污染状况做过调查，结果“污染半径是25公里”。
　　陈同斌的调查认为“该地区选矿厂的重金属污染问题普遍比尾砂库严重”。他们主要选取蜈蚣草、苎麻、车前草、木贼、卷柏和芒草等72种植物及其根系周边20cm范围内的土壤。调查结果显示，柿竹园土壤里“砷、镉、铅、锌的最高含量分别为国家3级标准的376.6倍、236倍、59.4倍和48.7倍；铜的含量相对较低，也是国家3级标准的9.9倍”。
　　蕴藏世界钨储量五分之一强的柿竹园如同一个毒库。现在这个毒库里引人向往的，就是钨。
　　在柿竹园外围的白露塘，有人抱怨现在东河的水“连手都不能洗了”，但还是有人私钻矿洞去偷采钨矿，有人非法选和冶炼钨。据郴州有关部门不完全统计，2004年，私人非法采矿的矿洞有200多个，其中大部是冲着钨去的。2005年，柿竹园有色和郴州有关部门成立了一个“矿业秩序整治大队”，当年“封闭了百多个口子”。口子即矿洞。07年这个整治大队解散，“口子又多了起来”。
　　有40%的钨未被回收的尾砂坝，是将来的新矿床，也是一个个的“炸药”？
　　5月13日，我们在柿竹园看了三个大的尾砂坝。才山尾砂坝、烟沟冲尾砂坝和1997年建的“新尾砂坝”。其中，烟沟冲尾砂坝号称“三湘第一坝”，1965年9月投入使用，设计总库容是750万立方米。
　　在采钨、选钨、冶炼钨之前，这里采的是铅锌、锡、铜、砷、硫铁等，世界上已发现的160种矿物里，柿竹园有143种，它们大多是和钨伴生的。
　　早期采选和冶炼中被“抛弃”的钨在进入2000年后变得重要起来。“尾砂坝里至少有40%的钨没被回收”，曾在柿竹园490矿区等基层单位工作过、现任柿竹园有色党委宣传部部长的袁聘彬说，“现在回收技术还不行，我们准备把这些尾砂坝封存起来。”
　　在袁聘彬和他的同事看来，现在的一个个尾砂坝，将来，或许用不了多久，将成为产钨的新矿藏。
　　有柿竹园有色的人，为了上世纪90年代末把一个尾砂坝填了让附近农民盖房的事感到遗憾：“不晓得领导们怎么想的，在柿竹园，送出去的东西就要不回了。”这个人遗憾大好的一个矿床当成了一般的宅基地。
　　这些近年宝贝起来的尾砂坝，在中科院的陈同斌教授眼里，一个个如同炸药，“一旦碰到‘100年一遇’的洪水或其他意外时，这些尾砂坝或者被冲垮，或者是因高度不够而发生泄漏，带有很高浓度重金属的污水就蔓延出来，污染下游上百公里的河道、田地。”1985年发生特大暴雨引起山洪，东河上游柿竹园的野鸡尾尾砂库溃坝。前车之鉴，犹在不远处。
　　记者了解，尾砂坝在填满设计库容后将会填土植被。对陈同斌提到的特大洪水问题，柿竹园方面表示，尾砂坝在设计的时候就有排洪沟渠，不会发生溃坝现象，但是私营选矿厂可能存在溃坝隐患。
　　袁聘彬特意带我们去看了白露塘和柿竹园之间、1997年建的“新尾砂坝”。一只麦鸡在坝里跳来跳去。“我们准备在这个坝上填上草，做高尔夫球场。”这个打算，得到了省一级相关领导的支持。
　　柿竹园还有个打算是建湖南第一个矿山公园。目前，中国已有28个矿山公园，都不在湖南。袁回忆，2004年初湖南有关部门曾推荐锡矿山和柿竹园作为国内第一批矿山公园的候选，“后来不晓得怎么搞的，领导没有准备材料”。
　　袁聘彬2008年曾去过韶关芙蓉山国家地质公园，觉得柿竹园更有资格成为国家地质公园，“韶关那个算什么，就是一个水泥厂的采石场。”
　　袁认为柿竹园无与伦比的第一个强项，是所发现的金属之多。“我们的自然环境也好。”袁说。除去被污染了的东河，除了几个山间或山脚让人倒胃口的尾砂坝，其他看上去确实不错。不管是矿区还是生活区，一片绿。柿竹园海拔高度186～500m。年均气温15.4℃～18.3℃，年均降雨量1250～1700mm，无霜期长，适合植物生长。土壤和植物即使受到金属污染，但表面上看不出来。
　　柿竹园有色生产部地质室的王周元带我们到了棋盘石矿区。棋盘石是多页岩地貌，类似贵州梵净山。“以前有4个蘑菇石，前些年私人矿洞滥采滥挖，把蘑菇石挖掉了。”
　　王希望申报国家公园成功，更希望借此机会彻底禁止私人采挖。“钨矿也好，别的矿也好，总有挖完的一天，不如建个地质公园，保护起来。”
　　据国土资源厅省地质研究所前所长、湖湘地理地质顾问童潜明教授透露，国土资源厅4月份收到了柿竹园申报国家矿山公园的相关资料，省国土资源厅很支持柿竹园的申报。
　　国土资源厅矿管处消息，2009年湖南“领到”的钨精矿开采指标是14200吨，全国是60440吨。
　　另据亚洲金属网20日简报，世界钨精矿需求持续低迷，价格也相对稳定，为140－150美元/吨。
　　2005年，我国第一批28个国家矿山公园，湖南没有一个。

        相关链接：今日湖南冷水江的锑、锡矿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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